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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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二四

哭够了的时候,
拿起镜子来,
尽可能的作出种种脸相。

鏡とり
能ふかぎりのさまざまの顔をしてみぬ
泣き飽きし時
二五

眼泪啊,眼泪啊,
真是不可思议啊,
用这洗过了之后,心里就想游戏了。

なみだなみだ
不思議なるかな
それをもて洗へば心戯けたくなれり
六〇

路旁的狗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我也学它的样,
因为羡慕的缘故。

路傍に犬ながながとアクビしぬ
われも真似しぬ
うらやましさに
六一

认真的拿竹子打狗的
小孩的脸,
我觉得是好的。

真剣になりて竹もて犬を撃つ
小児の顔を
よしと思へり
七七

无端地想要
在草原上面跑一跑,
直到喘不过气来。

何がなしに
息きれるまで駆け出してみたくなりたり
草原などを
一〇六

想要一个
很大的水晶球,
好对着它想心事。

大いなる水晶の玉を
ひとつ欲し
それにむかひて物を思はむ
三三四

在雨湿的夜车的窗里
映照出来的
山间市镇的灯光的颜色。

雨に濡れし夜汽車の窓に
映りたる
山間の町のともしびの色
三三五

下大雨的夜里的火车,
不住的有水点儿流下来的
窗玻璃啊。

雨つよく降る夜の汽車の
たえまなく雫流るる
窓硝子かな
五二八

雪天的原野路上,
看着画眉鸟
在树丛里跳跃着游戏。

ちよんちよんと
とある小藪に頬白の遊ぶを眺む
雪の野の路
五三二

来到公园里独自散步,
觉得像是触到了
婴儿的肌肤。

孩児の手ざはりのごとき
思ひあり
公園に来てひとり歩めば
一七四

好久没有这样了,
忽然出声的笑了——
觉得苍蝇搓着两手很是可笑。

ひさしぶりに
ふと声を出して笑ひてみぬ
蝿はひの両手を揉もむが可笑をかしさに
作者 / [日本] 石川啄木
翻译 / 周作人
选自 / 《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上海人民出版社
以上的三行短诗,均来自26岁早夭日本诗人石川啄木的中译版诗集《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相信不少人可从中窥见孩童时的自己:哭,笑,打闹,(认真地)模仿动物;不知疲倦地玩耍、奔跑,身体里仿佛有着永不枯竭的活力;好奇而天真,入眼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而在今天没有选入(其实更加触动我心)的另一些诗句里,诗人却写下诸如“只因为想要独自哭泣,/到这里来睡了,/旅馆的被褥多舒服呀。”和“不知什么时候,/忘记了哭的我,/没有人能使得我哭么?”这样的句子——身份切换为成年人后,已渐渐习惯在人前掩饰真实的情感——通常人们会说,是心变得厚重、坚强了(或许同时也是迟钝、麻木了)。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为了看上去更加体面、正常,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选择戴上面具,变得不愿表达、不敢表露,因为哪怕是一丁点儿情绪的自然流露,都可能因“不合时宜”而招致审视、讥诮。

曾听过一种说法,人在七岁之前近乎于神,之后的人生则是一个由神到人的、不断退化的过程。随着长大,人做了许多加法,可贵的特质却渐渐埋没在不断习得的知识、要领和处世准则之间。

向来固执地认为(大抵是一种偏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取决于他在多大程度上保留了孩子气的一面。这种纯真又与孩童未经世事的纯真有别——是一种历经挫败、痛苦、生活的千疮百孔之后,仍然得以保全的纯真。白天和寻常人一样上班,习得谋生的技能,融洽地与同事相处,百般虐心之后仍对甲方爸爸报以笑容;下班同样进菜场,下馆子,玩手机游戏,乃至混迹酒徒之间吆五喝六。然而,在一些特别的时刻,仿佛顷刻撇去了俗世的浮沫一般,超级英雄变身般,诗人的纯真得以一下子显露出来。

比如,在石川啄木的短诗里,当一名成年人如孩提时常有的那样,对一些事物抱以长久凝视时,写下了“下大雨的夜里的火车,不住的有水点儿流下来的窗玻璃”,“苍蝇搓着两手很是可笑”这样的句子。

恭喜你,如果你也有过这样的凝视,便同样保有了诗意的童真——愿你好好保护它。

荐诗 / 丝绒陨
2017/06/01

 

 

题图 / 九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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