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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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家

他回家。一语不发。
显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他和衣躺下。
把头蒙在毯子底下。
双膝蜷缩。
他四十上下,但此刻不是。
他活着——却彷佛回到深达七层的
母亲腹中,回到护卫他的黑暗里。
明天他有场演讲,谈总星系
太空航行学中的体内平衡。
而现在他蜷着身子,睡着了。

作者 / [波兰]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
翻译 / 陈黎、张芬龄

Powroty

Wrócił. Nic nie powiedział.
Było jednak jasne, ze spotkała go przykrość.
Położył się w ubraniu.
Schował głowę pod kocem.
Podkurczył kolana.
Ma około czterdziestki, ale nie w tej chwili.
Jest – ale tylko tyle ile w brzuchu matki
za siedmioma skórami, w obronnej ciemności.
Jutro wygłosi odczyt o homeostazie
w kosmonautyce metagalaktycznej.
Na razie zwinął się, zasnął.

Wisława Szymborska

 

“他四十上下,但此刻不是。”看到辛波斯卡的这句诗时,我恍了恍神,在心底里默默地把那个四改成了三。

对我来说,这是旁观一个30岁科学家所钟意的和厌倦的狭路相逢的故事。

科学家爱唠叨——“合作方耽误了进度,麦克林(材料名)要15天才能从法国寄过来”、“明天基金方大Boss来访问,准备好的PPT还要再过一遍”、“氧化铝加碳酸铜加酸搅拌,干了这杯中秋的抹茶奶绿”、“周五实验室的夜晚最寂寞也最性感”。科学家的脑洞,大且合理——黄河淤泥造电池,嗯,在科学界,这是一个伟大的实验。

但大多时候他沉默,连续工作十小时,直到凌晨从实验室跑步回家。他说,烦透了,不想说话。黑暗像一条毯子,似乎可以蒙住他的头。

他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对冲感”。所谓对冲感,即相反的气质交织在一起的状态。一个与生活死磕的人心里其实藏着退缩,一个冷面科学家会露出憨厚笑容,一个人情绪到了尽头,是沉默。

当我试图描述,不得不从成百上千个可用细节中选择一两个。选择什么就成了件难办的事。而这首诗恰如其分,正中下怀。辛波斯卡说,“他回家。一语不发”,“他活着——却彷佛回到深达七层的/母亲腹中,回到护卫他的黑暗里。”正是那种对冲感。

有趣和呆板,享受和克制,丰富和单调,强烈的爱憎和执着的追逐。我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最终,所厌倦的会战胜所钟意的,直到辛波斯卡给出了答案——太空航行学中的体内“平衡”。

我把这首诗拿给科学家看,科学家回复说,喲这人厉害,获过诺贝尔奖。啧,权且当做“对冲”。

荐诗 / 萌萌酱(个人公众号:太阳下山)
2017/05/23

 

 

题图 / Lucian Fre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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