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轻松的事,莫过于床上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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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谈话

最轻松的事莫过于床上谈话
躺在一起,聊一些久远的往事
是两个人彼此坦诚的标志

但是越来越多的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外面,风鼓荡不息,将大块的云
吹拢又驱散在天边

黑暗的城镇在地平线上隆起
没有人在意我们,也没有什么表明
为什么我们如此靠近,却身陷孤独

想要找到一些合适的词语愈发艰难
那些真实而又善意的
或者既非不真实又非不善意的

作者 / [英国] 菲利普·拉金
翻译 / 李小建

Talking In Bed

Talking in bed ought to be easiest,
Lying together there goes back so far,
An emblem of two people being honest.

Yet more and more time passes silently.
Outside, the wind’s incomplete unrest
Builds and disperses clouds about the sky,

And dark towns heap up on the horizon.
None of this cares for us. Nothing shows why
At this unique distance from isolation

It becomes still more difficult to find
Words at once true and kind,
Or not untrue and not unkind.

Philip Larkin

 

床上谈话本是最轻松的事。男女二人耳鬓厮磨、温柔缱绻之际,从身体到精神,都是放松的。随意聊聊一些陈年往事,或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都是极为甜蜜、愉悦的,如诗的开头所写的那样,“是两个人彼此坦诚的标志”。

但诗人拉金似乎并无意继续“抒情”下去,他揭露了生活的某部分真相,或者说,是人们难以接受的“真实”:床上谈话并不一定都是轻松的,更多的时间是沉默,是尬聊,是猜疑,是疏离,是竭力想打破尴尬的气氛而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甚至抽离自己的身体,冷眼去看外面的云聚云散、黑夜降临——两人身体如此之近,却深陷在彼此的孤独中。

整首诗的基调是冷静而又疏离的,笼罩着一层沉重的悲哀之雾,拉金以一个冷峻的语调,向我们描述了一些人生的真相:无聊、庸俗、灰败、悲观,没有任何浪漫和诗意可言。

如果结合着拉金的生平来读这首诗的话,就很好理解了。菲利普·拉金被认为是二十世纪后半叶最重要、影响力最大的英国诗人。他的诗所写的都是些凡俗的生活、普通的人生、工作、生活以及对生老病死的感悟。沃尔科特称他为“写平凡的大师”。拉金终生未婚,感情生活乏善可陈,一生像个隐士一样,做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听爵士乐,写诗、写乐评,过着独居的生活,沉闷而又无趣。

据说,拉金初次和女人发生性爱关系时,已经41岁了。他对家庭、爱和婚姻都持一种悲观的态度。他说,“家是悲哀的”,他对婚姻、家庭生活抱有一份天生的厌倦和恐惧,他甚至在诗中写下“痛苦代代传递 / 像海滨沙洲越陷越深 / 趁早跳将出去 / 可别再养什么孩子”。

大致了解拉金的生平后,我们再来读这首诗,大概也能读出一番辛酸和悲哀。诗中的床上伴侣,对诗人而言,并非是妻子或情人关系,也许仅仅是“炮友”,或者是更为陌生的关系。可能并无“感情”可言,身体打开了,心却紧锁着,这就导致肉体上的亲密并不能消弭彼此内心的距离,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到无话可谈,直至陷入泥淖一样的沉默、孤独之中。

虽然让人心生悲凉,但人生的真相就是如此。比如此刻,多少人正同床异梦;多少人各自刷着手机却对身边的人毫不关心;又有多少人完事之后不发一语默默睡去,或者起身匆匆离开。

荐诗 / 李小建(私人公众号:嬉皮诗)
2018/07/24

 

 

题图 / Nan Gol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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