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时时错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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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春遣怀八首

伤禽我是笼中鹤,沉剑君为泉下龙。
重纩犹存孤枕在,春衫无复旧裁缝。

检得旧书三四纸,高低阔狭粗成行。
自言并食寻高事,唯念山深驿路长。

公无渡河音响绝,已隔前春复去秋。
今日闲窗拂尘土,残弦犹迸钿箜篌。

婢仆晒君馀服用,娇痴稚女绕床行。
玉梳钿朵香胶解,尽日风吹玳瑁筝。

伴客销愁长日饮,偶然乘兴便醺醺。
怪来醒后傍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

我随楚泽波中梗,君作咸阳泉下泥。
百事无心值寒食,身将稚女帐前啼。

童稚痴狂撩乱走,绣球花仗满堂前。
病身一到繐帷下,还向临阶背日眠。

小于潘岳头先白,学取庄周泪莫多。
止竟悲君须自省,川流前后各风波。

作者 / [唐] 元稹
唐元和四年,诗人元稹的妻子韦丛过世,三年后的春天,作者写就此诗,悼念亡妻。

唐人作诗,大多寓情于景,好比“杨花落尽子规啼”,好比“风急天高猿啸哀”。移情于景,好像天地万物,真的会因个人的喜忧聚散而有所呼应。其实,在某人离开那刻,天雷动地火,山无棱,天地合。也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像作者在诗中写的一样:我们分开三年了,这世界一切正常,只是与你有关的那部分,日渐亡失。

“咱家当年那套被褥我还盖着,就是衣服都已经破了洞,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缝补”

“那天我收拾屋子,找到了你之前写给我的信,你的字啊,歪七扭八的,不好认。你在信里说少吃一顿饭就当是减肥,还告诉我出门在外,一定小心。”

“我会时不时地把你的衣服拿出来晒晒,咱们的闺女已经能扶着床沿转圈儿跑了。对了,大概是因为放了太久,你梳子上面那朵小花不小心被我弄掉了。那天一阵过堂风,吹过你的玳瑁筝,满屋都是你的琴声。”

就像这样,元稹无关诗意地跟辞世已久的妻子闲话家常,句句人间烟火。遣怀八首,你的名字我闭口不提,除了在酒醉梦里,时时问君。“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想来在以往的岁月,元稹该是常常醉倒在韦丛怀里,而后卖萌耍赖地哄弄韦丛金钗换酒。不过彼时也还好吧,至少当他酒后初醒,不至身边空无一人。

刚刚在为写荐诗查询注解的途中,顺带得知了元稹之于崔莺莺的往事,后人评价元稹,也大多视其为攀龙附凤,始乱终弃的典型。每当面对逝者,我们往往求全责备。其实,元稹一路走来,也只是如你我这般肉眼凡胎,一身对错,参不透悲喜,抹不平别离。

所幸,他最终还是拥有了一场绕梁半生的爱情,并且对此选择念念不忘。

荐诗 / 楚雨庭
2017/12/08

 

 

题图 / Daehyun K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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