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悲不喜听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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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

我读一首中国诗,
写于一千年前。
作者谈到整夜
下雨,雨点敲击
他的船的竹篷,
以及他内心终于
获得的平静。
现在又是十一月,一个
有浓雾的铅灰色黄昏,
这仅仅是巧合吗?
另一个人正活着,
这仅仅是偶然吗?
诗人们都十分重视
获奖和成功,
但是一个秋天接着一个秋天
把叶子从那些骄傲的树上撕走,
如果有什么剩下来
也只是他们诗中的雨声的
低语,
不悲不喜。
唯有纯粹是看不见的,
而黄昏趁着光和影
把我们遗忘一会儿的时候
赶忙把神秘的事物移来移去。

作者 / [波兰]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翻译 / 黄灿然

 

读书时偶尔会有类似感受:作家说出的一切是自己想说而未曾说出的,或者他的话是为此刻的自己而说。而这位作家在千年前已经去世,甚至他远在另一个国度,说着另一种语言。这是文艺作品的神奇之处,一种神秘的联系打破时间界限在读者和作者之间建立起来。

在这首诗中,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讲述了他读到一首年代久远的中国古诗时产生的这种神秘关系。诗人对此发问,当下和诗中天气的暗合仅仅是巧合吗?或许是吧,但诗人进一步追问,他活在此刻又是为何,是浩渺无序的宇宙中的一次偶然吗?

正是这对存在意义的思考,让诗人不由想到自己作为写作者的当下现实。在世的诗人们更看重现世的荣誉,而这些名望又会如何呢,不过是随时间流逝而烟消云散,像树叶被一个个秋天从枝干上无情撕去,应和古人的一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那什么会留下?正因为诗人被千年前一首诗中船客听雨时的内心平静所感动,他相信被存放于在文字中的情感和思考才会留存,像一封被存放在漂流瓶中的信,能渡过广阔而黑暗的时间之海,被另一个人阅读而再次焕发。

这种神秘联系对于俗世而言似乎太过玄乎,看不见、摸不着,而这正是纯粹的特性。似乎,这茫茫世间中有着我们难以看见却实际存在的另一种更为隐秘的运行。诗人似乎隐隐察觉了,在光影变幻的黄昏之中感到神秘之物被悄悄移动。或许,那位千年前在乌篷船中失眠的诗人也在漫长的雨声中感受到了。

最后,愿读到这首诗的你也能在这十一月里安静下来,不悲不喜,感受这世界的神秘。

荐诗 / 冬至(微信号 dongzhi_xiachao)
2014/11/19

 

题图/Georgia O’Keef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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