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一滴水里,将自己的声音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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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孩子

孩子将自己的声音寻觅。
(它在蟋蟀之王的手里。)
孩子在一滴水里
将自己的声音寻觅。

我喜欢这声音并非为了开口
我在用它做一枚戒指
以便将我的沉默
戴在他小小的指头。

孩子在一滴水里
将自己的声音寻觅。
(那被俘的声音,在远方
身穿蟋蟀的衣裳。)

作者 / [西班牙] 加西亚·洛尔迦
翻译 / 赵振江

 

El Niño Mudo

El niño busca su voz.
(La tenía el rey de los grillos.)
En una gota de agua
buscaba su voz el niño.

No la quiero para hablar;
me haré con ella un anillo
que llevará mi silencio
en su dedo pequeñito.

En una gota de agua
buscaba su voz el niño.
(La voz cautiva, a lo lejos,
se ponía un traje de grillo.)

Federico García Lorca

 

从前我以为,在洛尔伽的诗歌里,遍地是金色的长矛,银色的火舌,连露水都如旗帜般热烈招展。《哑孩子》也是一滴露水,它的“纯粹”里含忍着伤人的矛与火。

正如孩子执着于可见的露水,而无迹的声音早已远离,我们专注于这露水般的宁静与澄澈,会忘记那哑谜里的焦虑和不安。

“我”是蟋蟀吧?它早已拥有无与伦比的声音,它唱歌如蜘蛛结网,是天赐的奇迹,可仍要夺取露水般纯净的童声,来做小小的戒指,连同自己小小的沉默,送给已然哑默的男孩。“我喜欢这声音”却竭力隐藏,我能够歌唱却将它弯卷——别指望那枚戒指会连着咒语转动,让山门洞开。这真是孩子一样任性的王,把沉默当作永恒的馈赠,把暴烈当作无害的纯真。

而另一个人声,在孩子和蟋蟀都听不见的某处(他们三个,都不在一个世上啊),像卑微的提词人一样,坐在舞台最前面的不为观众所见的箱子里,但不提示台词,而只揭露剧情——(它在蟋蟀之王的手里),(那被俘的声音,在远方身穿蟋蟀的衣裳)。远方——东离西有多远,天离地有多高,谁能测透?男孩将在世上永远游荡,在这露水之世,不安而哑默。蟋蟀也将一直闭锁自己,歌声与心房。

所以,真正的王是这导演剧情的声音,是他屈从于一种自戕般的激情,仿佛深谙我们肉体里的脆弱与悲哀、那不能抵达天穹或地极的无奈,便将它弃绝,并永难找寻。

奇怪的是,说是沉默,他还在诉说。

而在这整个不可能的可能里(洛尔迦说过:“诗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我不能卸去这悲伤,不只为孩子、蟋蟀和哑默,更为那不被守护的纯真,为那值得缄口的“纯粹”。

荐诗 / 匙河
2015/08/06

 

 

 

题图 / Lake, Nude, Black Hill – Paul Wonner, 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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