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深处向我微笑,我从轻盈的躯壳里向你哭泣

Studio shot of woman covered in mud wearing jewelry

你手中握满时间

你手中握满时间,向我走来──我说:
你的头发并非棕色。
于是你轻轻的把它托在悲痛的秤上,而它重过了我……
他们坐着船来找你,将它运走,放在欲望的市场上出售──
你从深处向我微笑,我从轻盈的躯壳里向你哭泣。
我哭道:你的头发并非棕色,他们给你海水,你却还以卷发.……
你轻声说:他们已经在用我填充这个世界,而我却还是你心里的一条狭路!
你说:把岁月的枝叶放在脚边吧──是该你过来亲吻我的时候了!
可是,岁月的枝叶是棕色的,你的头发却不是。

作者 / [德国] 保罗•策兰
翻译 / 赵霞

Die Hand voller Stunde

Die Hand voller Stunden, so kamst du zu mir – ich sprach:
Dein Haar ist nicht braun.
So hobst du es leicht auf die Waage des Leids, da war es schwerer als ich…
Sie kommen auf Schiffen zu dir und laden es auf, sie bieten es feil auf den Märkten der Lust –
Du lächelst zu mir aus der Tiefe, ich weine zu dir aus der Schale, die leicht bleibt.
Ich weine: Dein Haar ist nicht braun, sie bieten das Wasser der See, und du gibst ihnen Locken…
Du flüsterst: Sie füllen die Welt schon mit mir, und ich bleib dir ein Hohlweg im Herzen!
Du sagst: Leg das Blattwerk der Jahre zu dir – es ist Zeit, daß du kommst und mich küssest!
Das Blattwerk der Jahre ist braun, dein Haar ist es nicht.

Paul Celan

 

其实,我不是被保罗·策兰感动的,我是被你。

其实我也不是被你感动的,我是被手、头发。

在你手中握满的时间里,流淌着你和我重合和疏离的过去,有望更可能无望的未来。因为是你,头发才会重过全部的我。

因为有他们,头发才会被出卖。

世界很简单,就是你、我、他们。

你和我可能擦肩而过,没有认出。你和我如果相撞相识,在彼此照亮的刹那,他们就会横亘而来。你是苔丝时,他们是社会风俗;我是杨过时,他们是江湖道义正派伦理;我和你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时,他们是家族血仇。他们在四面八方,拉扯着你和我摇摇欲坠的小世界,将你挤压成我心中的一条狭路。他们在你我之外,更是你我心中的魔鬼。

卖头发的故事真地被讲过,是欧·亨利,在《麦琪的礼物》里,你和我是贫穷的夫妻,他们就是贫穷。

但他们其实是你和我所渴望的,甚至是你和我的欲望。没有他们就没有寒冷,没有寒冷就没有你和我的温暖;没有他们就没有人间离散阴阳相隔,就没有你和我悲凄的美、苦尽甘来的喜。因此他们和你我是共谋,像犹大之于耶酥。

保罗·策兰的“他们”是什么?用腐朽的方法,看看作者生平吧:他是犹太人,是讲德语的犹太人,是被“二战”踩踏过的犹太人,父母在纳粹集中营死去,自己于 1970年投河自尽。可以接棒回应几天前被打到的文字了:陈升唱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米兰·昆德拉更直指诗人就是刽子手,这固然是真相,但不是全部。不是只有华兹华斯在文字里玩味悲悯的名士范儿,也有策兰那样被天地驱赶的刍狗。诗人以他人为素材,更以自己为肥料。投河早有先驱,还有吞子弹的、卧轨的,被去势的,割下耳朵送妓女的,还有更多暗里跟魔鬼做了交易一生忍受吞噬的。诗歌不是儿戏。

那么,策兰在诗中说头发不是棕色,又是什么颜色?答案由陈升的同岛同行罗大佑提供──《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一句涵盖了你、我、头发和手,当然还有他们,不信请听:“我再不需要他们说的诺言,我再不相信他们编的谎言。”

那么,有必要公布一个真相:有个跨越种族超越时空的秘密组织,远超《达·芬奇密码》的郇山隐修会,欧·亨利、策兰和罗大佑列身其中,徽记是人体的两个部分。如果你信,能找出更牛的成员。

荐诗 / 亢霖
2013/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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